口述丨一线城市副主任医师：支持医疗反腐，重点在于合法合规

·“一种药进入医院是谁在操作？这是顶层设计的问题，不能把这些矛盾转移给普通医生，普通医生只是这套制度的执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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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对人类的整体健康、国家平均寿命的贡献率很低，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现代医疗手段对健康和长寿的贡献率只有8%。医疗体系中的一些行为该正规的时候要正规，要合规合法，但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

医疗反腐行动将医疗腐败行为推向公众视线。全国多地陆续公布了举报方式和内容，并要求医院进行自查自纠。

网络上，一些民众纷纷吐露自己对于医疗系统的不满，普通医务人员与少数受贿者一同承担着舆论的压力。

医疗反腐究竟反的是什么？给普通医生和公众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8月16日，一位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向澎湃科技讲述了这段日子以来他自己的观察和经历，如同很多站在舆论中心的普通医生一样，他问道：“普通医生有定价权吗？这是顶层设计的问题，不能把这些矛盾转移给普通一线医生，普通医生只是这套制度的执行者。”

对于医疗反腐，他认为无论是对公众还是对医生，都是越严格越好，但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比如不让医生参加任何医学学术会议，重点在于要合法合规。

以下是他的讲述：

本质上来说，医疗行业再怎么反腐都不为过，反腐对公众来说是越严格越好，对医生来说也是越严格越好。涉及腐败的“红线”区域，以前没有规定，或规定比较模糊，所以大多数人在打“擦边球”。

很多人说，因为医生会拿回扣，所以医疗费用才高。试问，医疗服务的定价跟普通医生有什么关系？普通医生有定价的权力吗？医学本身就不是绝对的，它本身更倾向于社会科学，有的病甚至可能只要安慰一下就好了。但一种药进入医院是谁在操作？这是顶层设计的问题，不能把这些矛盾转移给普通医生，普通医生只是这套制度的执行者。

矫枉过正是可以理解的，很多事情可能必须矫枉过正，否则无法达成目的。从整体上看，反腐是好的，可以减少风险，把医疗行业工作者的精力集中在真正对健康有利的事业上。但是一个药品、一项新技术的推广，离不开正规的学术交流活动。

医疗体系中的一些行为该正规的时候要正规，要合规合法，但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所有的学术会议都不能参加了。我是副主任医师，参加一场学术会议能收到的“讲课费”是1000—2000元，多吗？很正常。只要不是造假、变相的贿赂就可以。

而且现在对于医生外出交流有挺多规定的，比如规定了一顿饭人均不能超过的数额，绝对不允许收礼品、变相旅游等。况且我们这个级别，之前也几乎没有收礼品、变相旅游这样的行为。

有人觉得学术会议和腐败挂钩是因为很多活动是药企赞助的，其实学术会议的组织离不开药企，只是药企需要事前报备，合法合规。我们医疗机构哪有经费自己组织学术会议？假设我们要自己组织，也要拉赞助，赞助商不还是药企？所以无论是学术会议还是药企赞助或组织，重点在于合法合规。就怕有些领导误解了政策的意思，把事情扩大化。

这次医疗反腐影响下，所有的东西都要趋向规范，比如开学术会议必须要签到、讲满时间等。我们科室的医生之前也没有违规的操作，所以这些对我们冲击不是很大。

我也遇到过患者家属塞“红包”的情况，我们医院很正规，没有人敢收，都是退回去的，而且要在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退回去。有时候患者给“红包”，医生不收的话，他们会感觉心里没底，你收了之后他们心里还能舒服点。所以我们就在收完之后，再找个第三人一起当面退给他。

我刚来这家医院三个月，就被通知收“红包”和回扣等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因为我们的正常收入相对更高一点，完全足够我们生活。我这个级别的奖金大概两万（元）左右，我们科室是中等偏少的，有的科室更高，大概三万多（元），再加上其他的补贴，一个月的收入有三四万（元）。

有些地区比较正规，但也有些地方收红包比较狠。我有一个亲戚在另一个城市的一家大医院做胃癌手术，是一个比较小的手术，大家都排队送红包。外科领域收红包有的比较夸张，听说只是治疗一个小结节或者小肺癌，一个患者能送1.5万，我都想不通。

在医院内，很多重要的病房“抓”的是外科，特别是一些骨科手术，很多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做，甚至做了会对患者有害，但医生仍然在做，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我之前会诊过一个患者，因为脖子痛、头痛，到骨科看诊，骨科医生错误诊断为脊髓型脊椎病，并且动了脊柱的手术，动了手术以后患者就不行了。后来这位患者被确诊隐球菌脑膜炎，这个病本来死亡率就很高。很多骨科类手术，特别是腰椎间盘，是不需要做手术的，可以靠中医来调理，比如针灸、理疗、推拿、按摩等。

健康的四大基石是合理膳食、适当运动、充足睡眠、戒烟限酒。健康的主要负责人是自己，跟医院、先进的医疗技术其实没什么关系。有一些富人一年花几百万去做抗衰、癌症的筛查、基因治疗等，我相信未来先进的医疗技术也许可以使人类永生，就像科幻电影场景所演绎的那样，干细胞、器官移植等，都是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但是它们并不适合普通大众。

说实话，医疗对人类的整体健康、一个国家的平均寿命的贡献率很低，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在人均寿命和健康长寿的影响指数中，现代医疗手段对健康和长寿的贡献率只有8%，其余92%分别是：遗传因素占15%、气候因素占7%、社会因素占10%、自我保健（养生）占60%。健康的影响因素主要是生活习惯，20%左右是社会环境，但如果社会环境太差的话，它对健康的影响可能就不止20%，而是70%或80%了。

由于国家的全民医保，现在对大多数人来说，看病其实不是太大的问题。只不过很多社会矛盾集中地在医疗行业体现和暴发。在很多情况下，民众容易被“利用”，戴上“有色眼镜”看医疗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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